※ 本文同步於鮮文學網輕小說專欄【望宸瀑布】連載，作者為M.S.Zenky（望宸）。
★《Host of Horror》★
第一集‧學園的看門狗的狗
第一章 期末考週學校居然爆炸了（上）
赭紅的粗糙岩壁、不見天日的巨大洞窟、灰白煙霧瀰漫的熱騰騰蒸氣。
藍綠色屋瓦建築一字排開，方方正正如同棋盤座落其中。
某棟逼近角落岩壁的兩層樓小屋炸出女人驚人的叫喊聲，幾乎是同一時間，那小屋內各個房間所有鬧鐘一起扯開嗓門尖叫。
「張炅昊！你要睡到幾點啊！今天不是期末考嗎？還不快起來！」
從一樓方形窗戶看去，一名站在廚房又煎蛋又烤土司的中年婦人，正用力地朝廚房牆壁搥打，節奏十足的碰碰碰、碰碰碰和尖叫的鬧鐘聲響混在一塊兒，吵得左鄰右舍都忍不住開窗破口大罵。
「一大早吵屁啊！鬧鐘關掉啦！」
「尖叫鬧鐘那種過時的東西少丟人現眼了！還一次開十幾個！是腦子壞掉了嗎？」
婦人的眉毛猛地一皺，手腳明快地丟下鍋鏟和蛋殼，打開廚房窗戶，頂著蓬鬆的紅褐色捲髮探出頭回聲吼道：「不然你們想怎樣？我們家就只買得起『尖叫鬧鐘』啊！不然想怎樣？有錢了不起啊？有錢就不要給老娘用『狗叫鬧鐘』！」
「媽……妳又在跟鄰居吵架了？」
一個拿著眼鏡的瘦削女孩踩著木製樓梯慢步下來，穿著粉紅色睡衣的她打了個大哈欠。
「怎麼會呢，炅昱？」婦人迅速回身，雙手合十捧在胸前，和藹可親地女孩說，「媽這是在敦親睦鄰、敦親睦鄰啊！他們隨便歧視我們家的『尖叫鬧鐘』，又覺得『狗叫鬧鐘』很了不起，這樣狗眼看人低的觀念真的很不可取啊，媽是在教導他們。」
「『狗叫鬧鐘』確實還不錯啊，那是我們上個月賣場銷售第一的產品呢。」被稱為炅昱的女孩揉了揉細長的眼睛，坐到擺了四個大盤子的餐桌前，緩緩戴上粗框眼鏡，「不過這個月強打的『沉默鬧鐘』後勢看漲，等到『狗叫鬧鐘』不再那麼熱門後，我可以『帶』幾個回來用用。」
「辛苦妳了，炅昱。」婦人將烤好的土司一一分到盤子上，「哎，我們家如果沒有妳的話，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呢？」
「應該還是老樣子吧。」炅昱平靜地說，打開桌子邊緣的草莓果醬。
「看看妳那個弟弟，好不容易考上大學，結果天天回家就關在房間裡不出來！每天早上都睡成這個樣子！這樣之後要怎麼養活自己啊？」婦人端起平底鍋，熟練地將四顆荷包蛋彈進盤裡。
「男孩子總要有點私人空間嘛。」炅昱咬著草莓醬土司，打開今天的報紙瀏覽。
婦人不再叨叨唸唸，當她替其中一盤土司加上一大坨黑芝麻醬，並配上熱豆漿時，炅昱小小的黑眼珠悄悄地移到眼角。
「媽，妳又來了。」
炅昱無奈地站起來，她丟下報紙，一把抓起黑芝麻土司和熱豆漿，從容不迫地把那份早餐扔出窗外。
瓷盤與馬克杯碎裂的聲音異常清脆，目睹女兒舉動的婦人臉色沉了下來，她擠出苦笑，緩緩地坐到炅昱對面的位置上。
「炅昊也賴床賴太久了吧。」若無其事回到位置上的炅昱叼著荷包蛋看向樓梯。
「是呀，他還說今天一定要早點叫他呢，說什麼這是上大學後第一次期末考……結果呢？我吼了半天，連個聲音也沒有。」婦人抱怨著打開花生醬，一口氣將罐裡所有土黃色的醬料倒上土司。
「期末考啊……」
炅昱吞下荷包蛋，喝了口熱牛奶後，清清喉嚨。
「張炅昊，你再不起來的話，我就要上去把你床舖底下喜餅盒裡的東西拿出來囉……」
話音甫落，天花板便傳來碰碰碰宛如有人快步奔跑的聲音，然後是一連串東西翻倒、散落的噪音。
「張炅昊！你小心一點！拆房子啊！」婦人怒吼。
炅昱又翻開報紙，她慢慢享用著熱牛奶邊閱讀，當牛奶飲盡時，她放下馬克杯又輕聲喊道：「張炅昊，三秒內給我出現在廚房，不然你衣櫃最上層的那疊東西，三秒後會立刻被火燒掉喔……」
「我下來了！我下來了！可以了吧？」
個子不高，身材同樣瘦削，長臉掛著粗框眼鏡的張炅昊頓時從樓梯上滾了下來，黑色短髮凌亂不堪地四處亂翹，身上千年不變的細格紋襯衫依舊皺巴巴的，牛仔褲的邊邊發了毛，膝蓋處還破了幾個小洞──但這看起來一點都不流行有型。
張炅昊扁著嘴巴，順手將沉重的黑色防水後背背包丟到空下來的餐桌椅上，人則走到對面坐下，然後抓起盤子，粗魯地狼吞虎嚥起來。
「慢慢吃！吃那麼快想噎死啊？」
「我吃飽了！」
剛叱責完，張炅昊便重重地放下盤子，衣袖隨便往嘴上一抹，彈起來抓了背包轉身就跑。
「喂！」
婦人著急地跟上，但她的兒子早已不見蹤影，只有漫漫煙霧迷濛了清晨狹小的街道。
「真是的，這小子……成天手忙腳亂的……」
★
張炅昊在無人的大街上奔跑著，剛吃完早餐就做如此激烈的運動，令他忍不住噁心想吐。
這裡是「亞細亞中心」最大的地下城「東鯷市」，為亞細亞洲中，最早為了躲避「Huge Horror」而建造的第一座避難都市實驗品，更是現今地球上六大洲所有地下城的原始雛形。
同時也是地球上最貧窮的地下城。
東鯷沒落的原因不能歸究到任何的政治、經濟、環境問題之上，真的要怪，就只能怪「Huge Horror」在西元二○一五年過後再也沒發生過了。
以躲避「Huge Horror」為建造核心的東鯷，全身上下除了很堅固、很安全這點外，可以說完全不適合和平時期，需要各種娛樂休閒、刺激享受的人類居住。
二○一五年下半年，全球六大洲又分別建造了六座多元化的大型地下城，這些繁華的大型地下城，結合了避難與娛樂，生活與享樂，儼然是各洲風土文化融合而成的燦爛渡假勝地。
東鯷呢？
藏在從前被稱為「臺灣」，現為亞細亞中心「艾堤（ＡＴ，Asia Taiwan簡稱）」的海島底下，為避難而設的東鯷主要是由住宅區與工業區組成，但在「Huge Horror」不再發生後，人類漸漸搬遷回地表上居住生活後，東鯷只剩下經濟狀況比較普通的家庭，與一些沒有足夠經費可以回到地面上設廠的工廠了。
所以，終年蒸氣繚繞的「東鯷」，才會被稱為地球上最貧窮的地下城。
不過對住在東鯷裡的居民來說，有沒有這樣貶義十足的頭銜都不重要，他們只求永遠平平安安地生存下去、只求那造成世界末日的「Huge Horror」，不會再次從天而降……
張炅昊跑出滿是藍綠色屋頂的住宅區，沿著一排靠石壁搭建的簡陋商店衝去，不久便來到十來座透明管狀電梯的前方。
這裡是東鯷西北側，連結地面與地下城的乘客運輸電梯，呈現四方形的東鯷，於西北、西南、東南、東北四處，各設有十座一般人使用的運輸電梯，除了這種比較簡便、輸載量小的電梯外，城中也有其他大型的電梯和交通工具專用的通道。
不過東鯷的居民還是習慣搭乘電梯往來各地，附帶一提，電梯搭乘一次的費用是三十堤幣，這個幣值等同於「Huge Horror」發生前新台幣的幣值。
「嗚啊！都沒有人！」張炅昊停下腳步，看著空蕩蕩的電梯廣場，焦慮地抬起手腕瞧了一眼手錶，「嗚啊啊啊──已經八點了！完蛋了啦！難怪沒有人！」
他拉起區隔出排隊通道的紅布條，不顧一旁管理員大聲亂罵，就這樣一個接一個鑽過去，最後停在標示為「五號」的電梯之前，右手心急如焚地狂按著按鈕，左手則在口袋裡摸索出三枚銀色硬幣。
「五號電梯，出口，東都大學、信義綜合醫院、亞細亞美術博物館艾堤本館……」
電梯響起甜美的女性聲音，透明雙開門同時向兩側滑開，張炅昊踏進電梯的同時，順便將三十堤幣塞進按鈕下方的方型凹槽，然後抓著兩肩的背包肩帶，憂心忡忡地看那動作慢得要命的電梯，優雅氣質的緩緩關上透明門。
隨著透明運輸電梯往上升，終年蒸氣瀰漫的地下城東鯷，也漸漸踩在張炅昊的腳下。
老舊的機械運作雜音在他耳邊嗡嗡作響──東鯷市議員每年都出更新電梯硬體的要求，卻總被以「尚可使用」的爛理由駁回，以致於大多數民眾搭乘都很膽戰心驚，深怕哪一天會關在密閉的電梯裡，被迫玩起不要命的垂直下降──但是，張炅昊跳動快速的心臟，此時卻被那機械的聲音安撫下來。
只要搭上運輸電梯，他所就讀的東都大學就在不遠處了！
五號電梯門一打開，面對的正是東都大學校門口，只要趕上八點十分的校園纜車，就能在八點十五分前踏進文學院中文系國學導讀期末考的考場教室！
張炅昊又瞄了眼手錶，平靜地對著透明牆壁嘆了口氣，暖暖的呼吸在牆上揚起一陣霧。
他揉了揉發痠的眼睛，抬頭看著電梯門上方的抵達倒數計時器。
為了準備那門「國學導讀」課，已經兩天晚上沒有闔眼睡覺了，即使這麼賣命的準備，腦海裡那些經史子籍、文言文原典還是如同東鯷的煙霧般，隨時都能消散而去。
張炅昊，目前就讀私立東都大學中國語文學系一年級，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考進這樣的校系。他真正想讀的是艾堤大學──全亞細亞最頂尖的公立大學──其中的「電腦動畫與多媒體互動設計學系」，但是大考時，因為母親在試場外的廣場上，試圖大叫替他打氣，導致他反而變得更加緊張，腦海裡辛苦研讀的知識頓時煙消雲散。
最後勉強靠著還不錯的中國語文分數，進了現在這個學校，讀了自己說實話不感興趣的系──什麼孔子孟子左傳詩經尚書荀子……
在這個連二○一三年前的台灣都離他們很遙遠的世界，這些活在幾千年前地球上的人所做的文章，到底有什麼用處呢？它們又不能替地球計算出下一次「Huge Horror」發生的時間？也不能建造出比地下城還要堅固的防禦避難城市？連提供人類娛樂的能力都沒有。
所以張炅昊很在意他的學業成績，他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分數，才能獲得跨校轉學考試的資格，一口氣拚進全亞細亞最頂尖的艾堤大學，讓老媽和老姐對他刮目相看！
「新北市東區到了，前往東都大學、臺北一零一遺跡與紀念館方向的旅客請直走，前往信義綜合醫院方向的旅客請右轉……」
燦爛的冬日陽光灑進透明電梯，女人的嗓音再次響起，張炅昊等不及電梯門完全敞開，用力擠過那狹窄的縫隙，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滾進校園內。他深吸口氣保持平衡，抓著沉重的背包邁開大步，順著地上橘紅色的石砌步道向前疾走。
東都大學雄壯宏偉的校門口不一會兒便出現在他眼前，兩隻比張炅昊家還要大的石獅子威武的鎮守在校門左右。
八點十分的上課鐘響即將響起，校門口自然是聚集了許多幾乎要遲到、趕不上第一門課與考試的大學生，他們手忙腳亂、七嘴八舌、慌慌張張地東奔西跑，不時抓著頭大呼小叫，或是甩著手中的包包像中邪一樣不停揮舞。
「這就是大學生啊，這就是期末考大魔王啊。」張炅昊感嘆地說，但他的嘴角卻帶著驕傲的笑──完全是針對那些臨時抱佛腳的學生產生的優越感。
他擔著背包，緩緩步向設在校門口右方，通往文學院、社會學院、藝術學院、傳播學院和教育學院的校園纜車，心裡默默回想著課本上的重點……
「同學！」一個濃妝豔抹的女生莽撞地抓住他的肩膀，她的聲音粗啞得可怕，「你在做什麼傻事啊？」
「啊？」張炅昊愣住了，他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女生，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被陌生女子隨便抓住在路上攀談，但他卻嚇得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。
「那邊兩位同學，快點離開這裡！」一位原本站在校門口中央的男教官跑了過來，他神色緊張地說，「跟著那邊穿黃背心的同學們走，他們會帶你們去安全的地方避難！」
「避難！是Huge Horror嗎？」一對剛從校車上下來的男女驚呼。
「不是不是！別管那麼多別亂猜測，遇到記者不要亂說話！」教官握住張炅昊和那濃妝女的手腕，硬把他們往校門右邊帶開，就在此時，東都大學校內發出一陣爆炸般的巨大轟隆聲！
「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啊──」
「又來了啊！又來了！」
「學校要垮了、學校要垮了！」
張炅昊這時才注意到，那些原本被他誤以為是為了期末考發瘋、擔心趕不上考試的大學生，他們奔跑的方向根本不是往校園裡走，而是大批大批地從校內蜂湧出來！
他抬起頭定睛一看，才發現那在校門就能看見的、東都大學醫學院所在的最高樓已經攔腰折斷，濃郁的黑煙也不停從法學院冒出來，而種滿綠樹的文學院與藝術學院方向，正燃燒著陣陣火燄。
「教……教官……這是……這是怎……怎麼一回事……」張炅昊結結巴巴地問道。
「這還用問嗎？當然是學校爆炸了啊！」教官話一說完，便粗暴地將他往避難人群中用力一推。
「什麼？學校爆炸了？學校居然爆炸了？那我的期末考怎麼辦？我的國學導讀期末考……還有我的跨校轉學考試的資格啊……」
張炅昊哭喊著，但是很快地，他的哭喊、他的人，都與他那飄渺的轉學考資格，一塊兒被逃難的群眾如潮水般沖走了。
To be continued...
※ 本文同步於鮮文學網輕小說專欄【望宸瀑布】連載，作者為M.S.Zenky（望宸），轉載請先取得許可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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